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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大專家診斷中國經濟】
作者：採訪整理‧張翔一 出處：天下雜誌 439 期 2010/01
房地產過熱、民間消費不振、熱錢干擾中國貨幣政策，強大中國底下數個可能讓繁華消散的危機同時在發生，三大專家提出他們所看見的明日中國。
左小蕾 （銀河證券首席經濟學家）
房地產將主導未來經濟
○九年起中國投入四兆人民幣振興經濟，同時採用貨幣量化寬鬆政策刺激投資和消費。在成功拉升經濟成長率達八％的同時，卻也有不可忽略的副作用。
我認為其中最值得注意的一點，在於貨幣政策寬鬆下，資金過度流向房地產市場空轉。今年中國經濟成長率約八％，然而貨幣供應量卻增加二九％，同時間北京、深圳、上海等主要城市的房價，都回到金融海嘯發生前水準，上漲幅度超過三○％到四○％，部份地區甚至繼續創新高。顯見過剩的資金過於集中在房地產，成為如今不少學者擔憂的資產泡沫問題。
市場上，部份業者或投機客往往透過似是而非的言論，例如中國經濟快速增長，一般民眾購房剛性需求將大增等，來為高房價辯護。然而實際的情況是，一線城市地區，動輒每平方公尺近兩萬元人民幣（約一坪三十一萬台幣）的房價，早已遠非一般受薪階級所能負擔。房地產市場中，絕大多數的買家，往往是逐利的投資客或投機者。
中國房地產的過熱規模極大，背後更代表近幾年銀行龐大的放款，可能形成系統性風險。因此要解決房地產泡沫化的問題，絕非單純的壓抑房價、戳破泡沫就好。
中國政府已經注意到這個問題，最近兩大政策，就是明顯的例子。
第一，中國正透過行政手段，開始要求銀行，降低房地產放款的槓桿。不論開發商興建住宅，或購屋者買房，未來能貸款比例將遠遠降低。政策目的是讓銀行的風險降低，就算房價大跌，也不會像美國一樣出現大規模壞帳，形成金融體系的系統性危機。
第二，最近發改委提出保障性住房政策，也是非實行不可的政策。目前國務通過的方案是，初期目標一八○萬套廉租房（類似出租性國宅）和一三○萬套經濟適用房（出售型國宅），我認為二○一○年開始，還會持續調整增加。
保障性住房背後有兩個目的，一是繼續透過政府支出，拉升經濟，引導投資到民眾基礎生活上；另一則是中國政府試圖要重新建立房地產市場的秩序。
一方面不能讓房市過熱，但同時也要讓房地產開發商（目前往往是地方政府重要的財稅來源）能夠生存，產業鏈繼續發展。
執行面，這些政策有需要克服重重挑戰。例如地方政府近幾年來，太過於仰賴出售土地，作為稅收來源，部份地區甚至佔到稅收的五成以上。地方政府必須調整財稅來源，不能老是靠賣地，否則自然沒有動力壓抑土地價格，造成房地產市場高成本和未來高價格。
另外銀行體系在放款審核如證明文件、貸款成數上必須自律，放款不能過度集中於房地產。
我認為管制銀行房地產放款，和保障性住房政策，將密切關係到中國經濟未來幾年的發展好壞。
如果上述條件都做到，中國房價開始軟著陸，回到正常的供需。房地產價格的修正，只會影響到「願賭服輸」的投資客，不致於崩盤。
王志浩 （渣打銀行中國首席經濟學家）
國進民退 今年必須改變
眾所周知，去年中國經濟成長高達七成由政府投資的公共建設所貢獻。相對地，拉動民間消費的成效卻不如預期。根據渣打銀行估計，○九年中國民間消費約佔中國ＧＤＰ總額的三六％，僅貢獻ＧＤＰ成長率的二九％。這個數字不論和過去的中國或其他亞洲國家相比，都顯得較為落後。
中國的消費沒起色，表面上是高儲蓄率。但高儲蓄率背後，反應中國社會福利，有很大的進步空間。中國民眾高儲蓄、低消費，不是源於對整體經濟狀況的憂慮，反而是個人生活層面的煩惱。不斷上漲的房價、醫療照護（如健保）的缺乏和準備子女教育費用所需，使得中國受薪階級增加儲蓄。這些其實是政府的責任。
中國政府長大的速度令人震驚：從○二年到○七年，中國政府淨收入從佔ＧＤＰ的三三％上漲到三五％，然而投資於社會福利等項目的資金，卻僅上升○．八個百分點，佔○七年整體ＧＤＰ五．二％。去年和今年，中國社福基金提升到ＧＤＰ總額的七％左右，但比例仍然過低。
一○年起，是中國將重心移轉至基礎的社會福利，解決「國進民退」的關鍵年。
一、必須降低企業和個人的社會保險成本：中國現行社會保險（類似退休金制度或國民年金），超過五成是由企業和個人薪資負擔，政府補助僅約三成，遠低於各先進國家的水準。中國政府應逐步增加補助，不只降低企業成本，提升產業競爭力，減少個人負擔促進消費。
二、降低地方政府上繳稅收的額度：中國許多省分，由於每年被要求貢獻高額稅收，地方政府就刪減醫療、教育經費，傾全力投資於工業園區或土地開發，吸引外資或賣地增加財源。中央應給地方政府更大的預算規劃空間，鼓勵地方政府投資於教育、公共衛生。
三、持續增加社會福利投資：我們樂見中國國務院繼續提出如農村降稅、或低價格國民住宅等政策，甚可考慮延長國民義務教育年限，或至少增加教育部門預算，提升人才基礎教育素質。中國政府的社會福利投資比重，短期內至少可上調至ＧＤＰ總額一○％。
陶冬 （瑞士信貸亞洲區首席經濟分析師）
熱錢套利 逼中國陷入兩難
中國經濟近來最值得注意的風險之一，就是套利交易的熱錢，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湧入中國。
我最近常說，○九年全球經濟的關鍵詞是Ｄ，各國都在擔心經濟蕭條（Depression）。今年起，全球經濟關鍵詞還是Ｄ，只是指的是美元（Dollars）。去年下半年起，弱勢美元引發的美元套利交易風潮，已經成為全球資產、商品價格的「定時炸彈」。只要美國聯準會升息，這炸彈終究會爆。而此問題，衝擊中國尤其嚴重。
到底有多少熱錢在中國流竄？一般而言，外匯儲備的金額大致等於貿易順差和外商直接投資的總合。外匯儲備減去兩者，多出來的數額，我們稱為「無法解釋的境外資金」，就是所謂的熱錢。
而這個數字，截至二○○九年十月底止，逼近一千六百億美元。且從去年下半年開始，無法解釋的境外資金，流入幅度每月不斷增加。單十月份，就有三百億美元流入。
熱錢不只炒高中國房地產或股市價格，形成泡沫化隱憂。更關鍵的一點，在於間接影響了中國政府的貨幣政策。
在利率政策方面，升息是對抗通貨膨脹、降溫國內房地產等投機風的有效手段之一。但北京當局如今對熱錢非常忌憚，擔憂提高利率，會更助長美元和人民幣套利交易的獲利空間，造成熱錢更加速湧入。因此，近來抑制房價始終採取行政手段，而非升息，就能看出，中國在經濟宏觀調控中，貨幣政策上面臨了兩難。
我認為央行最快今年下半觀察通膨數字和國際金流狀況後才有可能考慮升息。而中國的ＣＰＩ（消費者物價指數）年增率，將從○九年的負○．三％，今年將提高到三．三％。
而在匯率政策方面，情況也大致相似。國際上有相當的政治壓力，要人民幣升值。
就經濟學理論，人民幣升值空間也都相當大。然而，我們仍然看到，去年人民幣對一籃子國際貨幣，貶值了八．五％。
在中國，匯率政策是政治決定而非自由市場決定的，如今中國政府除了考量外貿出口復甦速度外，還加上了對於熱錢套利的評估，因此人民幣升值的空間十分有限。
熱錢顯然是北京當局極大隱憂，但除了緊按住利率不升，解決手段相當有限。最近中國對跨境地下錢莊等熱錢流入管道進行掃蕩，是方法之一。不過部份跡象也顯示，熱錢裡，也有部份來自國有或民營企業，透過海外借款美元，是自己人在套利。中國恐怕也需要朝內部控制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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