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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河串起的起起落落 水田幾乎消失在粗坑
作者:人禾環境倫理發展基金會
水,之於生命是必需的,之於文化也是重要的元素。一個聚落曾經因豐沛的溪水,發展出獨特的水源利用、分配模式,一時聚落人聲鼎沸,倚靠河溪資源的產業興盛,但也因為沒了水,原有的模式不在、產業不在,到後來居住於此的居民,也慢慢移居離開。數十年的時間,聚落經歷大起,也走到低潮,這是一段「河與人」的故事。
節氣走過「春分」,目光來到宜蘭,供作秧盤二次催芽的綠化場,送走了碧綠的秧苗,也已重新引水翻耘,回歸水稻田樣貌,整個宜蘭插秧季算是正式結束。雨量豐沛的宜蘭,給大家的印象一直是水資源充足,無須設置水庫儲水、湧泉質淨量足,也因為水耕的水稻一直是蘭陽平原重要的農作物。
位處宜蘭山腳的中華社區粗坑聚落,也曾經水田密佈,在大家很熟悉由農田水利會設立灌區,修築水圳灌溉的時代背景下,粗坑聚落為中華社區四處聚落中,面積最大、人口最多,卻是唯一未有農田水利會灌溉系統的區域。
那怎麼解決灌溉水源需求呢?
在解答這疑問前,我們先把注意力拉到水利會能量罕至的山區環境,早年先民移墾山區,直接取山澗坑溝的作灌溉,在水源取得容易的區域,可能開墾成水梯田;反之則種植地瓜等旱作。而耕作水梯田的區域,或透過宗族共識、水田位置高低、離取水點遠近的因素,決定各戶、田區水源分配的多寡。位於水尾或連續耕作面積廣大的農戶,則開鑿埤塘,平時蓄水以因應枯水時區耕作之需。
平原地區開墾,經歷清領時期的「諭告裁定水份(類似今日水權)」、日治時期的「公共埤圳管理」、「官設埤圳管理」,乃至後期的「水利組合」確立,開始有農田水利會的雛型,平原地區的灌溉給排系統多以設置完善。何以曾經水田密布的粗坑,始終不是農田水利會灌區呢?
先民開墾的「輪水鬮」機制
在開墾之初,粗坑先民自發性籌工建置引水設施,取粗坑溪豐沛的溪水飲用、灌溉及畜養家禽,初期仍有水源分配糾紛,但為公平分配灌溉水源,先民推行「輪水鬮」機制。居民共同推舉村中深受信賴的藍家為共主,由藍家主人依各戶耕地大小範圍分配供水時數,並以藍家宅院裡的時鐘為輪流供水切換基準,而供水順序則由各家抽籤(鬮)決定,排定無異議後,製表貼在藍家廳牆上,輪水期間藍家泡好茶水,夜不閉戶,方便前來看鐘、看表的人。
村民彼此信賴,長久以來皆無紛爭,而水圳設施的維護管理,則仰賴農戶間出工、水錢收取支應。粗坑溪除了是聚落水源重要來源外,溪流中的魚蝦蟹,一直是居民補充食物的來源;而粗坑河攤上,前來汲取礦物質的蝴蝶為數眾多,也帶起一波居民採集、製作標本販售的歷史,曾有「蝴蝶谷」的別稱。可以說粗坑溪的種種資源供養著社區所需。
國民政府時期,農田水利會徵詢納編灌區時,也因為「輪水鬮」機制的存在,當地居民僅申請「水權」取水,而未申請加入灌區,水圳的維護管理工作,仍由在地居民共同籌工維護。這樣的「輪水鬮」管理機制,在平原地區算是獨有,居民互助互信,維持好長一片光景。
然而穩定的動態平衡,在民國84年自來水公司深溝淨水場擴建工程,越域取粗坑溪地表水供宜蘭民生用水使用後被打破,豐水粗坑溪不在,原本宜蘭山邊伏流型的粗坑溪,也因地表水被截流後,汛期常流水量減少、沽期伏流日數驟增。雖後續自來水公司出資,籌設簡易自來水系統,另拉管線取粗坑溪支流冷埤出流溝、潘仔灶溝供社區使用,但水量僅能供日常民生飲用,原有的水田漫淹、灌溉,若想倚靠簡易自來水民生剩餘水或溝渠中僅存的絲絲水流,皆不足以維持既有耕作面積及年間灌溉需求,棄耕變成大家心底必然的選擇。
期間僅短短二十年的時間,聚落型態已大幅改變,一級產業規模不在,尤以水稻耕作已全然消失在粗坑,僅存少量栽植葉菜;採蝶產業也因河道枯竭,農業生產環境劣化等因素數量驟減;人口遷出增加,二十年間中華人口以減少近百分之四十,至107年2月統計整個中華社區設籍人口僅剩702人,更不用說多數是「籍在人不在」或「早出晚歸」到外地討生活,日常社區活動人口多以年長者為主。粗坑農耕發展的沒落,離農也加速引水系統失修、「輪水鬮」制度崩解。現有「輪水鬮」制度僅能由藍家宅院外憑弔,由「輪水鬮」所串起的居民互助互信也不復見,對於河川的情感,也只剩下堤防與橋梁。
這樣因「河川串起的大起大落」的社區故事,在現在社會實有耳聞,「輪水鬮」互助互信的歷史對於25歲以下的粗坑人來說,是不曾擁有的記憶;「河灘採蝶」風光一時的歷史對於25歲以下的粗坑人來說,是不曾擁有的記憶;「親河捕蟹」嘻笑玩樂對於25歲以下的粗坑人來說,也是不曾擁有的記憶。當世代變遷過後,對於粗坑人腦海裡,還留下什麼?「河川」之於人,不只是維持生命所需,孕育生態,也是流動著聚落文史的血脈。
※ 本文原載於2018年04月15日人禾基金會「從河說起」部落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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