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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洲生態影展巡禮】荒境邊緣——克羅埃西亞單車生態影展(中)
影展能紀錄戰爭也能書寫和平
影展能紀錄戰爭也能書寫和平
作者:李若韻(Joyun LEE)
(系列專欄,承接上篇)
你是哪一國人?
那天在第一個單車放映站亞塞諾瓦茨小鎮(Jasenovac),才放片一個小時就結束了,當地學童在臨走前鼓起勇氣,用英語問入圍導演們可不可以一起自拍,並好奇我們從哪裡來。
參與第十屆克羅埃西亞單車生態影展的導演們,有來自西班牙、德國、澳洲、俄羅斯,我說我從台灣來。「喔~」小朋友們努力用眼睛掃描我的外觀,彷彿可以儲存多一點的台灣印象。接著問到我旁邊的影展夥伴凡藍當,「喔!我從賽爾維亞來!」因為是團體對話,凡藍當也用英語回答他們。「喔~切~~~」小朋友們一副拜託,有什麼大不了的樣子,不禁爆笑出來。在旁的西班牙導演丹尼爾・德拉坎(Daniel de la Calle)也揶揄凡藍當說:「欸!你不像我們是外國人好嗎,不夠異國情調啦!」
凡藍當好像惡作劇被發現那樣偷笑,開始跟小朋友用他們的語言對話。
在那一刻對話之前,克羅埃西亞、賽爾維亞對我都是太遙遠的名詞,我腦中一片空白,應該比克羅埃西亞小朋友想像中的台灣更加模糊。
我不知道克羅埃西亞與賽爾維亞的糾纏過往,我也不知道我每天在科斯塔伊尼察小鎮騎過的景點,其實都是克羅埃西亞、賽爾維亞、波士尼亞與赫塞哥維納,彼此三方用血跡斑斑的歷史換來的。身為外來觀光客的我們怎麼能想像,眼前這座被包圍在大自然裡的小鎮,曾吞下許多關於民族與宗教的爭戰。
因為從外觀上看來,它們是這麼美,大自然一直在那裡,靜靜的看著歷史變化。
沒有人的生活應該是一部戰爭片
從未想過戰爭的時間可以這麼近,近到1991年到1995年;從未想過戰爭的地點可以這麼近,近在單車生態影展裡;從未想過參與戰爭的人可以這麼近,近在我眼前的丹尼爾與尼可拉。
「剛剛那個是我鄰居,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戰爭的時候我們是敵人,但戰爭結束後,我們又是朋友了。」戰地記者紀念碑的地方在山頂,影展主辦人丹尼爾在推車上坡時,和樹林裡微笑的男人揮手,他們看起來是如此平凡的40歲壯年;「這個戰地記者是我的同事,就是在這個角落殉難的」影展主辦人的大舅舅尼可拉,指著紀念碑的某處敘述遇難過程,已年屆退休的他,肩上仍習慣扛著大型相機與長鏡頭。
小小的科斯塔伊尼察小鎮,站在原地叫做克羅埃西亞,信奉天主教;過了一條河叫做波士尼亞與赫塞哥維納,信奉回教;翻過一座山叫做賽爾維亞,信奉東正教。
不會動的標籤名詞,貼在會移動的人類身上。
在克羅埃西亞獨立戰爭前(1991~1995),克國人口有78%克族、12%塞族、其餘為波族、匈牙利族、義大利族與阿爾巴尼亞族。鄰國波士尼亞與赫塞哥維納在宣布獨立時,也產生波黑獨立戰爭(1992~1995),當時波國人口有43%波族、31%塞族、17%克族。
兩國都急欲脫離南斯拉夫政權,在民族自決的前提下,各自以塞族為敵,因此克族與波族在戰爭時,時而互結盟友,或時而互相背叛,原本共處同一山林與溪水的鄰居,瞬間必須檢視自我標籤,戰爭不在遠方,竟在自己的家園,荒謬劇情,沒有人的生活應該是一部戰爭片。
影展主辦人丹尼爾的好朋友,導演布萊可・依斯范奇(Branko Ištvančić),將克、波、塞族軍隊的錯綜關係,拍成劇情短片「三不管地帶(No Man's Land)」。
《三不管地帶》,15分鐘,導演Branko Istvancic,2016年,克羅埃西亞製作
《三不管地帶》劇情發生在波黑戰爭期間,兩位克族士兵被困在三不管地帶,士氣低迷已不知為何而戰,導演以黑色幽默的方式,設計士兵們為了想喝啤酒,甘願冒險闖進波士尼亞與赫塞哥維納的防線,只因那裡有一家已經被半炸毀的酒吧。
一進酒吧之後,他們遇見正從地下室爬上來,兩手高舉著啤酒的波族士兵(狀似投降貌)。啤酒正在眼前,克族士兵們掩飾興奮之情,但仍面不改色的俘虜了兩位波族士兵。直到近看雙方才發現,彼此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鄰居。在15分鐘的劇情裡,導演設計雙方的互動氣氛,時而緊張如敵,時而溫馨如友,言語上荒謬的污辱對方是必要,象徵在國族主義下無以敵抗的小人物心情。在幾番酒精下肚後,標籤脫去,眾角色漸漸回到自己的個性,不再是戰場上的無名氏英雄。
該片在2013年獲得知名的國際短片影展—法國克勒蒙費朗(Clermont-Ferrand)的創投補助,在當年以4K高畫質拍攝,清楚呈現戰時廢墟的寂寥,與各角色在看似相同的迷彩武裝下,不同的面容與表情。本片獲得東歐與阿拉伯語區的許多獎項。
布萊可在2016年完成紀錄長片《不過是場夢》(It was all just a good dream - The frenchman from Vukowar)。繼續以獨立戰爭為題,但從西歐觀點訴說一個心碎母親的故事,她的兒子是法國志願者,在克羅埃西亞獨立戰爭罹難。他們並不是南斯拉夫的子民,但他的兒子決定貢獻其一己之力,來到1991年最危險的前線—緊鄰塞爾維亞的武科瓦爾(Vukovar),在當時克族與塞族發生近87天的圍城戰,是二戰後最激烈與最悲慘的戰役,武科瓦爾原本是座繁榮的巴洛克式小鎮,現已完全被摧毀。
這位法國母親從未來過克羅埃西亞,更無法接受為何兒子要去打一場不屬於他們的戰役。在兒子身處戰地尚未罹難前,曾多次跟母親透露此地慘狀,請求國際支援。歐洲共同體與聯合國曾在1991年立即展開調停,但仍無法阻止其歷史悲劇,直至1995年的風暴行動,戰爭結束。當《不過是場夢》的母親前往當年事發地點,用手輕撫著武科瓦爾的路牌說:「我常在想這會不會是惡夢一場,等我醒來,我的兒子還在家裡,我們可以一起做日常瑣事,但不是的,他已經離開了。戰爭就是一場真實的大夢,我們得努力與它相處。」
圖文說: 《不過是場夢》,80分鐘,導演Branko Istvancic,2016年,克羅埃西亞製作
攝影機能紀錄戰爭,也能書寫和平
一個手持攝影機,紀錄戰爭的資深攝影師喪生了;另一個手持攝影機,書寫和平的年輕攝影師可以繼續。
導演布萊可和同為導演的女友伊漢娜・斯寇瑞奇(Irena Škorić)是丹尼爾的多年好友,他們於影展期間特別暫停拍攝工作,義氣前來助陣,帶領當地兒童舉辦影像營(Digital generation)。
每在訪問其他各國的生態影展時,主辦單位總是要強調,本屆觀影人次有多達上萬人,本屆影像營的學生有多達上千人。
但是在第十屆克羅埃西亞單車生態影展的影像營學員,只有三位。
人口急速凋零的科斯塔伊尼察小鎮,在克羅埃西亞加入歐盟後,居民多搬家至首都札格瑞布,尋求觀光服務業的機會,或乾脆舉家移民至德國,即便做著與原本專業無關的勞動工作,也可享有較好的社會福利。
這是塊被遺忘的邊境。
空蕩蕩的小鎮,如果沒有先約好觀眾群,每個場次的放映人數寥寥可數,甚至有幾次,我們好不容易騎到該點要放電影了,卻沒有人來。
即便如此!影像營還是要辦!電影還是要放!
我開始了解為什麼主辦人要大家一邊騎單車一邊放電影了,這是一個不得不的策略。
第十屆單車生態影展兒童影像營成果,3分36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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