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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惠真:7000年的藻礁青春,出嫁/價吧!
作者:林惠真(東海大學生命科學系特聘教授)
5月26日的晚間新聞中,鏡頭前幾位我所熟識的生態學家在大潭藻礁的議題上,吵起來了。一方試著說明該處豐富的生物多樣性;另一方質問證據在哪裡?這是生平第一次見到生態學家堅定地以生態狀況不佳為理由,支持犧牲一部分區域進行開發。後來得知,中油承諾捐1億元作為日後復育藻礁的研究經費,而這被視為是願意善盡社會責任。所謂的一小部份的開發,卻是在長達27公里桃園藻礁海岸的正中間位置。
數日後,更出現也是我熟識的珊瑚研究學者在此區發現名列一級保育類動物名單尚未滿一個月的柴山多杯孔珊瑚的消息。這種強烈的落差,不只我被好幾位同事詢問,相信在民智已開的台灣社會,產生很多好奇與討論。
對於以中台灣泥灘型濕地研究為主的我而言,過去雖有聽聞藻礁一詞,應該還是屬於「珊瑚礁與藻礁傻傻分不清」的一群。不過,基於 「no empty niche」的生態學觀念,心想桃園藻礁應是國內珊瑚礁生態研究群的研究主題之一。對於桃園,我實在很陌生;印象中的桃園,環境污染問題多多,除了將桃園等同於RCA之外,所知有限。
花一些時間上網查詢後,發現我的錯誤還不少;以為桃園就是以埤塘為主的水域生態系、誤以為觀新藻礁野生動物保護區就是大潭藻礁,更以為桃園海邊各種工業區林立,該也如西海岸其他地區一樣的水泥化,卻發現這一區是沒有海堤的自然林海岸。查遍資料,發現連國內外教科書都少有此類淺海藻礁生態系的描述,我開始懷疑我們會不會就這樣掉入介於珊瑚礁、濕地、藻類等三個研究領域交集的三不管地帶(或如同學術百慕達三角洲)呢?會不會因此讓捧著教科書的學者如我很陌生、很困惑,而無法理解其重要性呢?
終於在學期教學告一段落的暑假,選定潮差最大的那天傍晚,與助理及學生一起來到大潭藻礁。我必須承認,乍看之下,泥沙覆蓋的中高潮區,藻礁看起來…實在不怎麼樣,無法和網路上看見的已故齊柏林先生所拍攝的一片紅通通的藻礁產生聯想。
但是,來到低潮線,各種不熟悉其俗名或學名的生物從無數多的藻礁縫隙冒出來,最吸引我目光的當然是小到不易辨識的螃蟹物種。在泥灘地的螃蟹,必須冒著被水鳥捕食的風險,出現在地表,刮食灘地表層的有機碎屑;相較之下,住在多孔隙藻礁區的螃蟹,有機碎屑可謂鋪天蓋地的就在牠所處的洞穴四周啊!可以比擬童話中的糖果屋!
在陪同前往的在地團體與研究學者的協助下,短短兩個小時,我們至少觀察到三種珊瑚,當然包括柴山多杯孔珊瑚。隨著夜幕低垂,在各潮池出現更多蝦類、小魚群。
第二天早上,助理與學生們回收佈設一個晚上的蝦籠陷阱,居然在同一個潮池中的兩個蝦籠抓到三隻裸胸鯙(俗稱薯鰻),體長都超過50公分。以能量角度來看,試想該潮池要多少食物才能餵飽這三隻大個子啊?至此,個人已經充分被精彩的藻礁現場說服了。
相關研究議題一個個迸出來:如何描述淺海珊瑚/藻礁生態系的獨特性?為什麼基本海岸生態調查方法,如穿越線、網格法等之操作可能需要調整?藻礁孔隙要如何估算,以用來討論其生態系之結構與功能?地質與年代探勘如何說明藻礁之純度?在桃園發展出高純度的藻礁與埤塘歷史有關係嗎?藻礁所扮演的育嬰室/食堂/庇護所的角色和其他海岸濕地相比,真的特殊嗎?台灣各處珊瑚礁/藻礁生長條件是否需要再認識?全球藻礁生長條件再比對?我們不只要用「眼」看,更要用「心」看。
其實,我的疑惑還是存在的:到底是近廟欺神還是有眼不識藻礁,為何政府官員們、開發單位們、強力背書的學者們還是沒能認知到我們擁有全球獨特的高純度藻礁?
換個角度試想,今天如果換做是珊瑚礁,面對擁有廣大珊瑚礁的同好社群與研究者,有幾位敢大聲說此處生態狀況不佳,讓我們犧牲牠吧?最後,我也很希望知道:如果將中油答應拿出1億、2億或是4億元作為復育藻礁研究基金,都可被視為企業社會責任(CRS),藻礁都破壞殆盡了,奢談復育吧?那麼學者的大學社會責任(USR)又是什麼?如果沒有這筆錢,對於大潭藻礁的想像,你我的答案會不會一樣?
7000年的藻礁青春,出嫁/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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