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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販賣懷疑的人》瑞秋‧卡森也被潑過髒水
作者:娜歐蜜.歐蕾斯柯斯(Naomi Oreskes)、 艾瑞克.康威(Erik M. Conway)
美國於1971年禁用DDT的時候,環保署署長威廉.洛克豪斯也曾明確表示,這項新禁令並不適用於美國以外地區。(理當如此。環保署本來就無權管轄其他國家。)洛克豪斯強調,美國製造商仍然可以繼續自由生產該產品、銷往海外,環保署「不會擅自管制他國的切身必需品。」不論後來在非洲的情勢如何發展,都不該怪到瑞秋.卡森、或是威廉.洛克豪斯頭上。
另外,約翰.蒂爾尼說鮑德溫是個真正懂得相關領域的科學家,但他所引用的鮑德溫著作卻根本不是科學研究,而是一篇書評,評的還是《寂靜的春天》。鮑德溫說《寂靜的春天》「妙筆生花,插圖精美」,是「關於此問題相關事實的詳盡研究。」他也同意卡森的研究方法「無疑將讓更多人瞭解殺蟲劑屬於有毒物質,更謹慎和嚴格控制殺蟲劑使用過程的每一步……殺蟲劑的使用,確實可能有嚴重危害。」
所以,到底鮑德溫有何不滿?其實是他認為本書太過激動、不夠平衡,讀起來像是檢察官的起訴書。(確實如此:卡森正是要提出控訴。)但最大的重點是,鮑德溫認為卡森寫錯書了。他想讀到的是個人類進展的故事,想知道化學產品(包括殺蟲劑)的研發如何構成一場「化學革命……最貼身影響到我們日常生活的各個層面。」他想讀到的書,是要回顧科技如何讓生活變得更好,如他所強調:「人類的壽命大幅延長;衣著使用二十年前聞所未聞的纖維;機械和日用品也是以全新而陌生的材料製作。」他想聽到的,是科學和科技帶給我們的好處,而不是那些可怕、意想不到的後果。或許約翰.蒂爾尼也是這麼想。
正如後續所有對卡森的批評,鮑德溫同樣一心認為殺蟲劑是現代農業生產力的關鍵,也認為想消除世界的飢餓問題、就得再用更多殺蟲劑(雖然大多數社會科學家並不同意這種看法,指出世界上的食物早已足夠,問題在於分配不均)。鮑德溫並未回答卡森的主要論點、應對她提出的證據,而是自己另起話題:著重在現代科技帶來多少好處,卻避口不談她關於生態系統危害的中心論點。蒂爾尼說只有鮑德溫搞懂了相關科學,但其實鮑德溫盲目地相信了科學。正如幾乎所有批評卡森的人(包括蒂爾尼),鮑德溫因為深信科技、人類中心主義,而讓他看不到卡森最重要的論點。
在1962年,DDT致死的證據還十分薄弱。卡森也知道這點,所以雖然她認為DDT可能致癌,但也從未聲稱有大批民眾因DDT而喪命。她強調的是已有大量證據證明對「生態系統」的危害,讓她相信遲早會延燒到人類身上。卡森認為,人類想挑起任何對自然的戰爭,最後肯定必輸無疑。魚類和鳥類喪命,而能夠快速演化的蚊蟲捲土重來,變得比過去更為強悍。最後、或許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如果認為只有對人類健康的傷害才重要,是大錯特錯。就算DDT不會致人於死,還是會影響人類:如果春天來了、卻再也沒有鳥鳴,世界就只會是一片荒涼。
如果說DDT的捍衛者誇大了它的好處,會不會其實批評者也誇大了它的危害?如果DDT很少傷害到人,而且有時候甚至是有益,何不重新開始使用?比約恩.隆伯格不就說,DDT拯救的生命比殘害的多嗎?
這種論點只是在打模糊仗、轉移焦點。DDT之所以被禁,並不是因為會有害人體,而是因為會危害環境。相關證據不但經過PSAC和環保署證實,另外還有大量研究顯示,DDT及其代謝產物DDE仍不斷殘留在過去用藥的地區。於是就算早已停止噴灑,DDT還是會繼續殘害鳥類、魚類和益蟲。即使在今天,加州的卡塔琳娜群島(Catalina Islands)仍然可觀察到鳥類DDT中毒跡象,有可能是因為海床還殘留著幾十年前製造DDT的殘留,而魚類吃了海床上的食物、鳥類又捕食魚類所致。
人類的情況又如何?蒂爾尼認為,在DDT遭禁的時候,「並無證據顯示具致癌性」。事實如此。但在那之後,我們對殺蟲劑風險的瞭解已大有進步,現在已有強而有力的科學證據指出,許多殺蟲劑都對人類有嚴重的威脅。(回想一下,《寂靜的春天》講的也不只是DDT,而是所有殺蟲劑的概念。)自1971年以來,透過動物實驗或人體暴露,已經有眾多經過同儕審查的科學研究指出,許多不同殺蟲劑都帶有致癌性。另外,對於DDT確實能夠傷害人類的方式,我們也有了比較清楚的認識。全球頂尖醫療期刊《刺胳針》(Lancet)最近的一篇評論結論就指出,如果用到能夠控制蚊蟲的濃度,DDT對人體就會造成顯著影響,特別是在生殖方面。(這並不令人意外,最早發現DDT不良影響的證據之一,就是會影響鳥類和老鼠繁殖。)大量科學證據也指出DDT會影響嬰幼兒發展,包括早產、出生體重過輕,也可能導致先天缺陷。而母乳含有高濃度DDT,則與哺乳期縮短及早期斷奶有關;至於DDT本身,也與嬰幼兒早夭高度相關。《刺胳針》文章的作者群提出結論:DDT能從瘧疾手中拯救生命,卻可能造成嬰幼兒早夭,使效果抵消。繼續使用DDT,或許是能拯救某些人的生命,但同時也可能犧牲某些其他人的性命。
癌症的情況又如何?醫學學者幾年前發現,過去調查DDT接觸與乳癌之間關係的研究,有令人震驚的重大缺失。這些研究多半是在DDT使用已經逐步下降之後才開始,所以受試婦女可能只接觸過極少量的DDT(甚至未曾接觸),而且接觸的時候也已屬於生命較後期,比較不那麼脆弱。要真正了解DDT是否有影響,就需要研究那些在生命早期就接觸到DDT、而且當時環境暴露量較高的女性。
芭芭拉.柯恩(Barbara A. Cohn)等人曾有一項傑出的醫學研究:由於DDT是在1940及1950年代廣為使用,所以如果找出曾在1960年代參與過某項孕婦研究的婦女,這些婦女就很可能在兒童或青少年時代接觸過DDT。由於這些婦女在孕婦研究時曾提供血液抽樣,現在就能拿來重新分析,檢查是否含有DDT及其代謝物。在2000—2001年,柯恩等人測量了這些樣本裡與DDT有關的化合物,再與乳癌的發病率進行比較。受試婦女先前參與孕婦研究時的平均年齡為26歲,而等到DDT研究時則是50到60多歲,正是合理可能出現乳癌的年紀。結果發現,血樣中有高含量的DDT或其代謝物的婦女,罹患乳癌的風險足足是五倍之多。DDT確實會致癌、確實會影響人體健康,還確實會致人於死。瑞秋.卡森並沒有錯。
的確,還是有些公共衛生專家認為,在目前世界上某些地區,DDT仍然有助於瘧疾防治,但它的作用絕不如隆伯格、索爾、科恩和蒂爾尼所判斷的那麼神奇。他們說有數百萬人原本無須喪命,這點並無科學證據支持。大量的科學證據證明的是:我們已經避免了一場對人類、也對其他物種巨大的危害。
所以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這些人難道只是一時不察?受到誤導?單純無知?甚至是歇斯底里?如果只是這樣,那還算好的。
我們已經見過,在菸草、酸雨、臭氧耗竭、二手菸、全球暖化的危害上,有些人是如何抹黑事實。至少對某些人來說,還會覺得他們的抹黑貌似合理,因為當時這些議題都還在科學調查中,雖然全貌已逐漸浮現,但仍有許多細節有待確認。然而,想要給DDT建構出一段修正主義的歷史,還是讓一切露出了馬腳,因為這方面的科學早已塵埃落定,要再說科學家尚未達成共識、有待科學爭論,也實在差得太遠。這裡的種種把戲正如以往,就是為了捍衛極端的自由市場理念。但這次他們否認的已經不只是科學事實,還否認了歷史事實。
《販賣懷疑的人》
作者:Naomi Oreskes、Erik M. Conway
出版單位:左岸文化
出版時間:2016年8月
ISBN:978-986-350-170
出版單位:左岸文化
出版時間:2016年8月
ISBN:978-986-350-170
※ 本文轉載自 《販賣懷疑的人》,轉載請洽左岸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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