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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牛翻身・熔岩四起 311後的日本社會運動風潮
作者: 陳威志(日本一橋大學社會學博士候選人)
東日本大地震之後,街頭遊行成了日本的「日常風景」,請願或倡議等各種公民行動也顯得熱絡。雖然日本人都說,兩百年來,唯一能促使這個國家改變的,就是天災和外敵;然而,311之後的變化並不是那麼理所當然,畢竟在這個核電大國,社會運動已經沉寂30年有餘。
震災前反核電運動的輪廓與侷限
在美國艾森豪總統「原子能的和平利用」演說的影響下,日本在1954年首次編列核能預算,一路從依賴國外技術發展到擁有獨立建廠能力,至2011年,他們已成為擁有54座核電機組的核電大國。反對運動當然是有的,但為何無法構成有效的牽制作用呢?首先,運動缺乏政治機會與明確的政治代理人。自民黨的長期執政,限縮了在野力量介入政策制定的管道,且主要反對黨的共產黨和社民黨(前社會黨),對於核電的態度莫衷一是,其主張常依外在情勢而變動。
其次是「國策民營」。由民營電力公司站在第一線,國家在背後提供金錢、排除紛爭、意識灌輸等支援的核電推動方式,分散了反對力量的焦點。當反對者把矛頭指向中央時,總被以「此乃經過地方同意的結果」塘塞;反之,當矛頭對準電力公司時,又得到「我們也只是配合國家政策」的答案。亦即,直攻上位政策(對中央)與具體個案的控訴(對公司)無法合一,變得冤無頭債無主。
第三,電力公司的分區壟斷以及大眾傳媒過於細分,使得核電議題邊緣化,除了車諾堡事件等特定歷史時刻,核電的討論不易引起全國民眾的共鳴,總被輕忽為「地方的選擇」。
這些狀況使得日本的反核電運動被孤立在各個預定地周邊,難以達到全國性的串連。但在高木仁三郎等理工背景的知識份子的舉發下,核電的危險性被注意,且隨著實際運轉的例子增加,帶動地方經濟發展的實效也開始受質疑,電力公司不再那麼容易說服地方民眾。70年代初期,從正式跟地方政府提出興建計畫到完工運轉,平均只要九年;而到80年代初期則拉長為17年,於是既有電廠內的增設機組成為主流,而1980年浮出檯面的上關核電廠,則被稱為最後一個新設計畫,至今仍未正式施工。
東日本大地震的衝擊
新設電廠的停滯並未讓執政當局放棄,民主黨(現在的民進黨)政權於2010年還提出了2030年為止增設14個機組,讓核電佔總用電供應53%的政策目標。而就在這個當口,發生了東日本大地震。
從311到隔年6月,日本的街頭行動如熔岩噴發般,據統計,至少出現了1000場以上,原因主要有二:第一,福島核電廠的供電對象是東京,事故讓東京人不論是在道德或生活層面上都無法視而不見,這是東京為首的浪潮蔓延了全國各地的結果。第二,事故之初「不會馬上對健康產生影響」等避重就輕的政府發言,以及善後處理的緩慢,引發人們對體制的不滿;所謂的體制不是單指當時執政黨,它還更廣義地延伸到形塑戰後日本的政治經濟結構。
這波抗議行動的發起者或參加者,不論在年齡層或屬性上,都與以往有極大差別。2011年4月,一個二手商店聯合「組織」──素人之亂,以推特等網路社群,號召了1萬人走上街頭,參加者以40歲以下的「特立獨行」的年輕人居多,有別於「老反核」、「老左派」的刻板印象。由此即可看出,震災後這一波運動風潮超脫原來藩籬與框架的一面。同一時期,原本沒有專攻核電議題的環保團體GREEN PEACE日本分部,也在代代木公園號召了幾場遊行,吸引白領階級的家長帶著孩子參加。
在此期間,反對重啟核電廠的運動則意外地成為摳住各地聲浪的「桶箍」。2011年7月,菅直人總理表示定檢歲修後的機組,必須要通過新的管制標準才能重啟,但經產省大臣卻有不同意見,運動方意外地「發現」只要盯緊反對重啟動這條線,日本就可能快速地走向零核電社會。2012年5月,隨著泊核電廠進入歲修,日本正式進入50年來第一次沒有核電運轉的時刻,但一個月後,野田總理就以因應夏季用電高峰為由,急著破例重啟大飯核電廠三、四號機,此舉果然引起民眾大力反彈,首相官邸前接連好幾個禮拜五,都聚集了10萬人潮。
但這些較具對抗性的行動,只是讓社會運動的寒冬結束的一個面向。筆者所參與的研究調查之結果顯示,包括援助災區、重建、促進節能、住民投票、關心食安風險、輻射檢測等多樣的行動劇碼,降低了民眾進入核電問題討論的門檻,且各式各樣的活動與訴求營造出一種很多人質疑現狀的氛圍,幫助了擴大反核電的社會基礎。
總的來說,311之後的反核浪潮跳脫了左右的界線,連一向擁核的保守派與右派都開始以「維護我大好河山」為由,支持核電從日本撤退。而且它刺激了更多社會議題的討論以及行動,近年受矚目的學生反安保運動,其重要成員就是在每個禮拜五的首相官邸前行動中受到啟發的。
反核,還是進行式
然而,現在仍然很難看出具體的改變。民主黨放棄了極具野心的核電計畫,提出2039年為止達到非核家園的藍圖,但在救災不力的罵名以及單一選區的影響下,還是無能阻擋強調恢復經濟榮光的自民黨重回執政。2012年上任的安倍總理積極地要重啟各地的核電廠,這使得包括首相官邸前的抗議活動等,都漸漸把目標指向打倒安倍政權,反核運動的強度是增強了,倒是,把運動目標與特定政權瓦解畫上等號這件事,台灣有深刻的痛楚與經驗。
社運與政治如何連結?市民力量要如何才能保溫,延續香火?這些都是未來的挑戰,而被認為有助於再生能源發展的電力自由化、發送電分離能否奏效,抑或製造出新的特權?一切還有待觀察。
※ 本文轉載自 地球公民通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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