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上,民主代表國家的統治正當性來自人民全體,也代表政府要在直接或間接的選舉中產生。但只要對民主的概念稍微多了解一點,就知道民主的存在是為了保障人權:為了避免國家對人民的侵害,我們把國家權力拆成不同的部分,讓他們彼此牽制。並要求權力施展的時候要合乎一定的,可監督可問責的程序。從這個角度來看,民主制度只是人權保障的過程。
同婚公投的焦慮與未來|畢慕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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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婚公投的焦慮與未來
發佈於 4 月 24, 2018
4月17日下午,中選會通過了四項公投案。待第二階段聯屬達到28萬人之後,就很有可能直接合併年底的縣市長選舉進行。當中,有三案直接針對同性婚姻而來,包括:
你是否同意婚姻規定應限定在一男一女的結合?
你是否同意以民法婚姻規定以外之其他形式來保障同性別二人經營永久共同生活的權益?
你是否同意在國民教育階段內,教育部及各級學校不應對學生實施性別平等教育法施行細則所定之同志教育?
你是否同意以民法婚姻規定以外之其他形式來保障同性別二人經營永久共同生活的權益?
你是否同意在國民教育階段內,教育部及各級學校不應對學生實施性別平等教育法施行細則所定之同志教育?
幾個性別社團當然第一時間做出了許多行動,包括伴侶盟到中選會抗議(新聞稿請見https://www.civilmedia.tw/archives/75645);婦女新知等團體發出的聲明(請見https://www.tgeea.org.tw/issue/3862/);苗博雅等人發起的平權公投(可見苗博雅的個人網站)等。
短短幾天之內,也有不少人從不同方向提出討論。明顯違憲的提案能不能公投?中選會是否應該做事前的違憲審查?平權公投是否是恰當的反制手段?這些討論散見於各網路論壇,有興趣的朋友可以自己蒐尋。除了這些有關法制面的討論之外,身為婚姻平權堅定的支持者,我想談的是進步圈這幾日來的心理焦慮,或者說,震撼。
這縷焦慮乍看之下不難理解。第一個原因,當然是震驚於這些提案在通過之後將會造成的傷害。這部份在婦女新知的新聞稿、苗博雅平權公投的介紹信中都有詳細解釋,我就不再贅述。
第二個稍微複雜一點的原因,是對於民主理解的焦慮。表面上,民主代表國家的統治正當性來自人民全體,也代表政府要在直接或間接的選舉中產生。但只要對民主的概念稍微多了解一點,就知道民主的存在是為了保障人權:為了避免國家對人民的侵害,我們把國家權力拆成不同的部分,讓他們彼此牽制。並要求權力施展的時候要合乎一定的,可監督可問責的程序。從這個角度來看,民主制度只是人權保障的過程。
正是因為我們對民主更深一層的理解,導致了這次同溫層的失語和分裂。「公投法補正」是2014太陽花學運的延續。透過島國前進、全面罷免等公民團體前仆後繼動員;又經過2016年政黨輪替之後,朝野在立法院幾番折衝才有部分成果。當時基於對民主堅定的信心,許多人都還批評這樣的修法是「修半套」。從野草莓到太陽花,我們的雙眼盯著頭頂的惡。好像一切都必須透過「打倒大魔王」來解決。而與魔王相對的一切都是善的。為了保障人權,我們必須捍衛民主。秉持著心中那幅「統治者 v.s 人民」的浮世繪,我們熱切地相信強化「人民的力量」可以幫助我們落實人權保障。不意,才沒過多久,「人民的力量」就準備砍向社會中的最弱勢。原來我們過去的理解是如此薄弱。原來我們過去的努力可能是錯的。原來人權之敵並不只是統治者,也包括身邊的彼此。我們震撼於「惡」的無所不在(其實早就不是新聞了吧),震撼於惡的平庸,也震撼於這惡在我們沒看到的地方竟然(還)如此強而有力。
焦慮的動員與日常生活
第三個原因,是同婚支持者立場與心情又一次的倒轉。在大法官做出748號解釋之後,挺同和反同的立場逆轉。同婚支持者從原本的積極倡議,轉變成消極等待;反同團體則從原本的被動抵制,轉變成必須積極動員以確保同志「至少不會拿到比專法更多的權益」。但在公投提案出來之後,變成雙方都必須積極動員,以求在年底的公投當中擊垮對手。雙方在「動員」或「不動員」之間選擇。這場「誰先退縮就輸了」的遊戲,賭注是無數同志的人生,代價就是社會運動過程中的傷害。釋憲後,同運暫時進入低度動員的狀態。事實上如果雙方都不動員,時間自然會證明同婚沒那麼有殺傷力:不會造成全球暖化、不會讓人跟摩天輪結婚、不會讓爸爸媽媽變成雙親一跟雙親二,也不會導致少子化(過勞才會)……然後,我們就能夠在經驗事實的基礎上,回頭來談性別、談人權。但這顯然不是反同方想要的結果。所以,現在與其說我們重新動起來了,不如說我們「被迫」重新動起來了。
除了制度之外,我們也憂心於「公投過程」本身所將造成的傷害。由於公投結果會影響實際的制度,可以預見公投過程將會激化雙方的衝突,惡意會被凝聚到讓人無法呼吸的濃度。理性的討論變得困難,也讓「被公投」的群體再一次被傷害。我們當然知道更多的社會溝通對於推動同婚是有必要的;但在過去幾十年之間性別倡議的歷程,也讓我們深深記得,這樣的投入並不只是資源和數字的計算,而必須承擔人與人面對面溝通時的摩擦、傷害與挫折。
由此,就不難理解為什麼在釋憲之後性別運動的大型動員稍歇。除了在法制面上同運團體已經站到一個相對穩固的位置,在心理上也是因為:我們都累了。希望可以(至少是暫時)回到生活中與朋友愛人相伴。燒一桌菜,在電影痛哭一場,到堤防上吹吹海風。但如今我們又將面臨最苛刻的質疑,從自己的性別、自己的伴侶與家庭,即將從理所當然的日常中消退。我們又將一而再,再而三的去確認,自己愛的性別是對的,自己所屬的性別是對的。我們不但要去「對抗欺負阮的人」而無法「陪愛人去看電影」;更因為我們發現,那些「欺負阮的人」原來並不是大魔王,他們就在社會之中。我們必須重新站上戰場,卻發現自己無路可退,沒有安全的所在可供庇護。
寫到這裡,突然覺得「彩虹起義」是個很鮮活的口號。正是因為無路可退了,才要往前衝撞。只是這次的心情少了幾分悲壯,多了幾分無奈。打倒大魔王的史詩已經不會重演了。拔劍四望,我們到底會衝到哪裡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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