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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conomist Aug 29th 2015

一位92歲的政治人物可能早已知道如何與污辱對應,但會對於他所被指控的罪行,感到訝異。即使如此,1988年至2000年擔任台灣總統的李登輝,可能還是會對於他在日本雜誌上的評論,所引起的敵意,感到大吃一驚。他批評台灣現任政府,藉由日本投降70周年的活動,來「找日本麻煩,來討中國歡心」。他說,台灣曾經是日本的一部分:年輕人上戰場不是為了對抗日本帝國,而是為了日本帝國(他稱之為「祖國」)。現任總統馬英九領頭,與一群人對這番話表示憤怒。中國媒體界,則對這番「荒謬的言論」表示輕蔑。這樣的憤怒嘲諷,會如此劇烈的原因,也許正是因為以歷史來看,李登輝的觀點有其可取之處。

雖然中國堅稱,台灣一直屬於中國「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台灣卻自1895年割給日本後,便不受大陸統治。當台灣在1945年還給中國後,成為國民黨最後的根據地,因為當時國民黨在內戰中輸給中國共產黨。李登輝在之後成為國民黨籍領導人。但在他離開總統之位後,被國民黨開除黨籍,因為李登輝支持台灣正式地從中國獨立出去。自那時起,國民黨就把李登輝視為尷尬 — 好像自己的老番顛親戚,在大庭廣眾解放。李登輝對日本的好感眾所皆知。他的兄長被奉祀在靖國神社 — 一個位於東京的爭議神社,奉祀著為日本戰死的軍人,包含一些被定罪的戰犯。李登輝的觀點,雖然很少被表達出來,但在台灣並非少見。而在整個亞洲,李登輝對日本殖民歷史的矛盾情感,也不是那麼的不尋常。

終戰周年暴露出的,是對歷史的執念。無論是日本,或是日本戰時侵略的受害國,尤其是中國跟南韓。中國將首次在紀念二戰結束時,也舉行閱兵典禮(9月3日),中國堅稱這不是要刺激或是威脅日本,但日本的觀察家對此表示懷疑。日本總理安倍晉三在本周表示,無論如何,她那段時間不會在中國。

這是可以理解的。但安倍的缺席,並無助於消解「日本未承認戰時犯行」及「檢討戰敗」(中國可能就是這樣看)的印象。安倍試圖不要讓歷史成為與鄰國間的障礙,但已經失敗。儘管重申過去的道歉,外界深切期待的十年一度日本首相反省談話,還是落空了。中國官媒斥安倍的談話「缺乏誠意」。南韓總統朴槿惠則更嚴正地抱怨說,這番談話「並未達到南韓的期望」。

安倍失敗的部分原因在於,他是安倍。在中國、南韓,安倍被視為修正主義者,想洗白日本的戰時紀錄、拋棄日本的和平憲法,讓日本再度成為強大、自豪的國家。安倍公開尊崇其外祖父岸信介,對這一切並無幫助 — 岸信介曾因為被懷疑為戰犯,在監獄裡待了三年,但最後成為日本首相。而安倍曾在2013年12月以首相身分,前往靖國神社敬拜一事,也對這一切毫無幫助,而他還可能再度前往。

他的「道歉方式」,是由內閣提出正式聲明,被認為是不適當的。聲明上有所有正確的字眼,但掩蓋了某些犯行,比如說帝國軍隊的慰安婦問題。而這份聲明的前段,提到了20世紀初期的簡史,被解讀為日本在試圖辯解。他提到,日本是如何比亞洲各國,更早實行立憲政治,1904-05年日俄戰爭的勝利,更「鼓舞了許多處在殖民統治之下的亞洲和非洲的人們」。但日本後來「走的方向有錯誤」,而安倍把這件事,部分怪罪在大蕭條跟西方的保護主義上。日本後來變成「新國際秩序的挑戰者」(一些聽眾可能會自行推敲,說就像中國現在這樣)。

這個美化過後的日帝歷史,其中所藏的暗示,便是日本許多極右派人士喜歡欺騙自己的語言:日本是解放者,而非殖民者,而在二戰中,日本是受害者,而非侵略者。這個版本的說法,又因為日本的現代化,的確啟發了如毛澤東、尼赫魯(Jawaharlal Nehru,印度獨立後首任總理)等民族主義者,而更加強。而某些國家的自由鬥士,甚至在戰時與日本同盟,最有名的就是緬甸的翁山將軍,以及印度的包斯(Subhas Chandra Bose)。

非歷史,而是現今事
Not history but current affairs

即使是到了今日,東南亞各國的政府、人民,對日本的戰時犯行、反省,似乎並不那麼關心。部分是歷史因素:日本入侵東南亞、殖民統治是非常苛刻的,但時間很短 — 是西方殖民跟獨立建國間的短暫插曲。但更重要的是,東南亞各國基於許多其他原因與日本交往,將日本視為捐助國、貿易夥伴、投資者,以及最近因應中國崛起,將日本也視為同盟者。一個適切的道歉,當然很受歡迎,但不是那麼重要。

相較之下,中國共產黨試圖利用對日抗戰,來強化自己的正當性,讓民族主義鬥爭取代階級鬥爭的位置。南韓民族主義也是。南韓的民族主義,奠基於反日上,絕對不是因為日本壓迫韓國的時間,是所有殖民地中最長的。尷尬的是,朴槿惠的父親,在成為南韓獨裁者前,是日本軍官,這更是歷史錯誤的產物。韓國與日本關係緊繃,這樣令人厭煩之事,並不會產生任何立即的代價,因為日韓同屬美國盟國。所以對南韓來說,對中國來說也是,他們幾乎不會接受任何形式的道歉。但日本也沒理由,不去提供更適切的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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