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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核爆家園》與《車諾比的悲鳴》(下):從歷史的謊言中想像事實的真相
文:鹿刻Luke
車諾比是一場對抗謊言的戰爭 懼怕真相的人們只願相信「一切受到控制」
(承接上篇)不管是《車諾比的悲鳴》或者是《核爆家園》都試圖去探究所謂真相,但真相到底是什麼?這個問體討論到最後往往變成是一種信仰的討論,而非科學的辯證,《核爆家園》在全球各國獲得極高的口碑讚許,評論者紛紛指出他忠於歷史的態度,節制而理智的筆觸。
然而,卻在一個國家遭到嚴厲批評,也就是俄羅斯,俄國總統普丁認為《核爆家園》是錯誤捏造的媒體宣傳,克里姆林宮也對此劇大為批判,認為是一個為抹黑蘇聯而製作的天大謊言。俄羅斯的電視台更表示要自行製作一部「蘇聯角度」的車諾比核災電影。
俄羅斯官方的指控與駁斥,恰好證實了《核爆家園》裡面呈現蘇聯當局掩蓋真相、封鎖消息的態度。事實上,影集中並沒有醜化蘇聯高層,與列加索夫一同待在現場做災後處置的蘇聯燃料能源局局長謝爾比納,同樣是賭上自己的命在救災,現實中他在災後四年也就因病身亡。
導演約翰.倫克表示,「有趣的是,當時蘇聯高層為了顧及國際聲望與安撫民眾一方面不斷對外宣稱『一切沒有問題,都有受到控制』,然而另一方面又盡全力要處理這起災害。」他們也許希望,讓災害真的能如同自己宣稱的一樣「沒有問題」,可惜事與願違。
核災過後當局派了許多「清理人」進到隔離區裡,把受污染的農作物、地表土挖除打包再埋回土裡面,把除了人以外一切受污染的東西都埋入土裡。《車諾比的悲鳴》中有一位受訪者說,核災過後世界被一分為二,「我們,是車諾比人;你們,是其他所有人。」人們不敢跟待過車諾比的人結婚、生育,甚至是不敢跟他們交談與接觸,「就像是另一個種族,是一個新的國家。」
緊急撤離時,車諾比的人們被告知「很快就能回來」,因此大家只帶了重要的東西,卻不曉得這個「很快」,指的是這輩子都沒辦法再回來。
「沒有人跟鸛說發生了什麼事。」在車諾比事件後,一場兒童畫展中的作品上寫了這句話。不只是鸛,就連人其實也無法理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收成的馬鈴薯不能吃、新鮮的牛奶要倒掉?為什麼去過車諾比的人紛紛罹患癌症死亡?人們可以理解戰爭,但無法理解車諾比,子彈讓人直接倒地死亡,但輻射沒有。
輻射污染土地、作物、房屋、空氣、水源,輻射傷害皮膚、眼球、呼吸道、四肢,輻射侵蝕人體更侵蝕著內心的堅強、抑制,把生存的希望,消磨殆盡,這不只是一場具體、實質的破壞,更是人心的折磨與傷害。
當然,只要努力一點,還是能夠找到健康的人、美好的故事,《車諾比的悲鳴》之所以把〈我們是空氣,我們不是土地〉當作開卷第一篇,我認為有其用意,露德米拉的肚子裡孩子在父親死後兩個月出生,雖然四肢健全,肝臟卻有28倫琴的輻射,出生不到四小時就死了。
醫生告訴露德米拉,這輩子都不能再生育,甚至警告她隨時都會因病死亡,然而她不僅沒有罹患癌症,後來還生了一個男孩安德烈,至今仍與兒子生活在基輔。她的生命見證了核災的殘酷與傷痕,同時也象徵人類的無限可能,不論醜化現實、還是美化真相,都因為科學的所知有限。
人類對於世界所知有限,對於核能的知識更是如同滄海一粟,然而我們的無知是不是能成為謊言的理由。
如果說《車諾比的悲鳴》試圖記錄下真相的完整樣貌,《核爆家園》則希望透過想像去談談關於謊言的代價,但謊言到底是什麼?是核爆當晚迪亞特洛夫處置失當?是核爆之後錯誤的輻射數值?是列加索夫告訴那些清理者防護裝備有用?還是戈巴契夫對人民說一切受到控制?這些究竟是無知或是謊言,說了一個謊就必須要更多謊言去圓謊,當謊言淹沒過一切真理時,是不是也能成為新的真相?
「到時候我們還能做什麼?除了放棄了解真相的希望,並且相信自己編造的故事,還能剩下什麼?」
不存在的烏拉娜.霍繆克 代表那群想戳破謊言找出問題的無名科學家
影集中多數角色都真實存在,但是有一個名為「烏拉娜.霍繆克」的核物理學家是虛構人物,她在劇中代表著一個冷靜理性的旁觀者,她進到醫院裡面去訪談將死之人核災、調查政府機密資料找出核電站設計圖,她費盡心思希望能拼湊出爆炸那個午夜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霍繆克反覆地計算、推演、假設,然而,所有研究與理論實證出來的結果,反應爐都不可能會爆炸,就像政府對外宣稱「絕對安全」一樣,但爆炸的事實就是擺在眼前,因此她希望找出科學沒有想到的原因,更重要的是把這個原因公諸於世,確保這樣的慘劇不會在未來重演。
雖然現實世界中這個人物並不存在,然而她的角色其實有所本,列加索夫與謝爾比納在車諾為災後工作努力時,有數十位科學家組成團隊跟他們一起想辦法,要清理車諾比的輻射、找出爆炸的真相。
他們當然可以坐視這一切不管,但他們沒有,知識如同是詛咒,逼迫他們不得不挖掘深不可測的真相,其中有人因為反駁官方資料而遭到逮捕,烏拉娜.霍繆克這個角色正是象徵著這一群無名英雄,以紀念他們對人類做出的服務與貢獻。
「我曾經害怕真相的代價,而現在我只會問,謊言的代價是什麼?」
看到最後我們終於明白,原來列加索夫指的謊言,不是指核災之後的謊言,是在那更早以前,不是指為了趕著啟運而謊稱車諾比核電站四號機組通過安全性測試,是比那個更早以前,不是指車諾比設計、興建、完工,是更早更早,早在人們決定開始使用石墨反應爐、決定要宣稱「核能發電沒有問、非常安全」,這個巨大的謊言就已經開始。
當人們擔心核能外洩、擔心核災、擔心意外,多少專家、官員告訴我們:「何必擔心根本不會發生的事。」他們也許真的相信災害不會發生,然而這是真相還是謊言?
人們相信科學,科學的有限卻成了謊言,科學家要讓人們安然無事的以為一切安全無虞,活在一個永遠不可能成真的烏托邦幻想之中,還是告訴他們真相,坦白所有可能的風險,讓人們生活在謹慎、恐懼與害怕之中。
「真相引人不悅,因此我們成為謊言的化身,可是真相不會因此消失。真相一直都在,無論我們是否看到,或選擇是否看到。」
作為一部時代劇,《核爆家園》必然得從歷史故事中找出當代的啟發,不談核污染與清理而談謊言與真相,謊言並沒有隨著車諾比輻射污染受到控制而消失,謊言仍然甚囂塵上淹沒真相,回到生活中我們仍看到無知的傲慢者宣稱對世界充分理解,宣稱科學至上、尊重專業。
到頭來,優秀的環評委員遭到撤換、企業財團資助當權者,政府替資本家找出路,我們看到這些謊言經過包裝來博取人們的信任,可是真相不會因此消失。有人說《核爆家園》只是談過往雲煙,事實上他更是希望藉古喻今,唯有我們認清事實,謊言才能無所遁形。
《車諾比的悲鳴》中的〈耶穌死亡時牙痛的人〉寫到清理人艾凱迪.費林說,災變後僅僅四天,紅旗已經在四號反應爐上飄揚,「那面紅旗一個月後就被輻射吞噬,於是他們又派人插上另一面旗,一個月後又得再插一面。」
距離車諾比核災至今30年,車諾比事件才首度被改編成影視作品,《核爆家園》絕對是貨真價實的恐怖影集,透過詳實的調查再現了當年人們面對核災時的不知所措與對於輻射的恐懼,這部劇獲得觀眾極高的評價外,更獲得本屆艾美獎的19項提名,包含最佳迷你劇集和最佳男主角等,編劇兼製作人的克雷格.麥辛Craig Mazin則明確表示,絕對不會有第二季。
此外,問世20年的報導文學經典《車諾比的悲鳴》,也在今年由貓頭鷹出版社首次完整俄文直譯,《車諾比的聲音:來自二十世紀最大災難的見證》,台灣版並特別收錄了核災30周年的紀實影像,告訴每個人謹記歷史的教訓,勿忘謊言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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